“呼死你”为何成“打不死的小强” 改头换面称“云呼”

通过恶意呼叫影响受害者正常通信，从而实施打击报复、敲诈勒索、强买强卖、非法追债等违法犯罪行为——“呼死你”软件令人深恶痛绝。近期，工信部开展专项行动，全面清理互联网上“呼死你”等软件相关销售推广信息。记者调查发现，禁令之下，在一些社交和电商平台上，“呼死你”软件地下交易仍很活跃，只不过改头换面更新为“云呼”“要债神器”等名称。一些不法分子甚至在信息发布平台上直接发布“呼死你”软件加盟信息，以培养更多卖家。

“呼死你”改称“云呼”

所谓“呼死你”，是指利用通讯费用低廉的网络电话作为呼叫平台，进行信息轰炸的软件。使用“呼死你”，可以短时间内拨出多条电话，让对方始终处于占线状态。

今年以来，广东、安徽等地警方查获了多个制造和贩卖“呼死你”的团伙，其中两个犯罪团伙对全国434万余个号码实施了12亿余次恶意呼叫。

11月初，工信部公布《关于推进综合整治骚扰电话专项行动的工作方案》，要求各相关互联网企业包括信息发布、电商、应用软件分发和社交平台，全面清理“呼死你”等软件相关销售推广信息，让相关信息“发不出、搜不到、用不了”。

记者调查发现，目前，不少网站已经对“呼死你”搜索结果不予展现，然而，部分软件改头换面，以“云呼”“要债神器”等名称依然活跃在社交和电商平台上。

在百度贴吧，记者搜索关键词“云呼”，随即出现“66云呼”“云呼破解”等多个贴吧，这些贴吧的关注人数大多在100-400之间，内部成员交流活络，话题基本围绕软件的推广进行。不少卖家在贴吧上发布个人联系方式。

在淘宝网上，记者输入“电话要债”等词后查看搜索结果，发现部分“呼死你”软件以直通车广告的形式出现，其标题描述往往十分直接，包括“疯狂云呼加Q”“炸机找我”等。还有不少商家将商品描述改为“一直打电话”“私人订制复仇”等。

除了推广和售卖信息外，一些“呼死你”软件甚至在信息发布平台上直接发布加盟信息，以培养更多卖家。在58同城上，记者看到一条标题为“每天可呼叫拨打四千通电话的乎四你呼云系统”的加盟信息，项目简介里直接表示全国招聘代理。此外，在微商加盟网等网站上，记者同样发现一些“呼死你”软件相关加盟信息。

游击式推广钻审核漏洞

禁令之下为何仍有商家顶风作案？一名淘宝店主表示，淘宝直通车广告内容发布，只是设置了各类违禁关键词，商品广告只要不使用这些词汇就可以发布，这给了许多不法商家可乘之机。“呼死你”这类软件的用户一般目的明确,商家只需设置一些方便被搜索到的关键词，例如“云呼”“要债”等，就会被用户搜到。

该店主表示，这类店铺一旦被发现或举报，往往会遭受下架或封店的处罚。因此，为逃避打击，一些店铺并不直接在淘宝上售卖“呼死你”软件，而是将有需求的客户引流至其他社交平台。淘宝上多位“呼死你”卖家的回复证实了该说法，这些卖家往往只将“加Q详聊”等作为默认回复。

而部分加盟信息发布平台的审核更为“宽松”。记者尝试在微商加盟网上发布一条标题为“呼死你加盟”的信息，在无任何审核的情况下信息被发出。随后，有买家通过预留的联系方式与记者联系。

记者以加盟为由咨询了多名代理商，均称销售“呼死你”是一门利润颇丰的生意。

一位代理商告诉记者，缴纳200元加盟费，就可以35元的进货价拿到市价为65元的软件月卡。另一代理开出的条件则更为“诱人”，在免加盟费的前提下，一张市价为120元的永久卡进货价只需20元。

一些代理商表示，“呼死你”软件市场需求旺盛，很多人买来报复骗子、恶评买家或拖欠货款者。“不缺买的客户。”一位代理商告诉记者，他有44个代理，做得稳定的一天赚300元没有问题，做两单就回本了。多个代理还表示，买卖该软件不存在货物积压风险，“卖出去多少就拿多少货”。

■专家

平台应构建禁售联盟

中国信息安全研究院副院长左晓栋表示，各平台可借鉴电商打假模式，构建“呼死你”禁售联盟，实现防控数据的联盟间共享，从而掐断其售卖线路。

浙江省社会学学会会长杨建华表示，监管部门应持续加大监管力度，责令平台严查相关软件和设备的搜索、售卖渠道，同时电信运营商要加强监管，及时切断“呼死你”的呼出线路。

浙江凯旺律师事务所律师蔡湘南认为，利用信息网络，设立用于实施诈骗、传授犯罪方法、制作或者销售违禁物品、管制物品等违法犯罪活动的网站、通讯群组的，依照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条规定，将构成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。他表示，除了出售“呼死你”涉嫌违法外，还应通过完善立法，进一步明确购买者所应承担的法律责任。

“很多人对于使用网络违法产品没有概念。”福建重宇合众律师事务所律师涂崇禹说，应在一些电商、加盟平台上重点做普法宣传，让社会大众意识到使用“呼死你”所需承担的法律责任。

“云呼”“一直呼”“大嘴巴子呼”“呼死你”换个马甲又来祸害人

“越过防火墙，让对方始终处于忙音”……“呼死你”软件利用网络电话通讯技术进行信息轰炸，可24小时不间断地拨打指定号码和发送短信，多被于网贷平台及私人放贷者用于催债等用途。

去年工信部等出台的《综合整治骚扰电话专项行动方案》中要求全面清理“呼死你”、“短信轰炸机”等软件设备相关销售推广信息，切断相关软件、设备在互联网上的搜索、发布、下载、交易渠道。该专项行动自2018年7月起，一直持续至2019年12月底。

近日，南都记者调查发现，“呼死你”软件改头换面易名为“云呼”、“一直呼”、“最强呼”等名称，暗地交易依然活跃。记者体验某软件，测试的手机在5分钟内收到8个来电、3条短信。来电呼叫数秒就挂断，号码显示来自北京、西藏、浙江等全国不同城市，短信内容则是验证码信息。

记者从公开判决案例获悉，发布售卖“呼死你”违法信息，有可能构成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。法院审理的案件中，有的“电话轰炸”、“短信轰炸”软件代理价格低至十几元、几十元，售卖价格往往翻倍。

“云呼”、“一直呼”

不同名字指向同一个软件

南都记者在网络上搜索“呼死你”，发现不少网站和社交平台对搜索结果不予展示。而在百度变换关键词，搜索“云呼”、“一直呼”等，则可以轻易找到这些自称“离线呼叫系统”软件的产品网址。

一款名为“一直呼”的产品在网站上自称，能够提供各平台“呼死你”下载；即使关闭软件或关机，呼叫仍然会继续；每次呼出均为不同的第三方号码，无法被拦截；支持先试用后购买。

进入不同名称的产品网站如“一直呼”、“云呼”、“大嘴巴子呼”等后，南都记者发现，这些网站最终都指向同一个页面，该网页是软件“云呼”的购买与使用页面。页面上，同时显示销售客服的QQ、电话短信轰炸的试用网址等。

另外，南都记者在淘宝、百度贴吧、豆瓣等网络平台上搜索“云呼”、“一直呼”、“电话催债”等相关关键词，没有发现明显的产品信息。

同时呼叫3个号码月卡199元

招收代理广告公然显示

根据网页上的操作指南，南都记者在线支付了1元购买5分钟的“云呼”体验版。软件只需要在网页上输入测试的电话号码，无需输入显示号码，显示模式为“随机显号”。按下“开始呼叫”后，测试的手机在5分钟内收到8个来电、3条短信。来电呼叫数秒就挂断，号码显示来自北京、西藏、浙江等全国不同城市，短信内容则是验证码信息。记者根据来电信息回拨，号码均为无人接听状态。

通过QQ联系产品客服，南都记者了解到这个产品价格为周卡88元、月卡136元、年卡281元；如果要一次性呼叫3个号码，价格则不同：周卡129元、月卡199元、年卡428元。客服告诉记者，产品拨号和发信息的频度与体验版一致，如果需要，有加强版可升级。

南都记者在“云呼”的网页上还发现，该软件目前招收代理，商务联系邮件公然显示。

同名注册公司否认有关联

南都记者注意到，在不少产品网站上都有免责声明，“云呼支持使用者维护合法权益和正义立场，请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合理使用，用于任何违法犯罪行为所造成一切后果由使用者自行承担”，有的则注明“仅供娱乐”。

对于此类免责声明，早就有法律界人士表示：它属于格式条款中的“霸王条款”。相对于用户来说，软件制作方掌握更多的信息，具有信息优势，协议双方实际上处于信息不对称的地位。从公平角度考虑，如果发生法律后果，具有优势地位的软件制作方不能免除责任，而是应当根据具体情况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。

根据网址上的署名“杭州×呼网络科技有限公司”，南都记者在天眼查找到一家名字相同的公司，但资料显示，×呼科技是中国首家医检资源互联网平台，公司产品“×呼易检”的主要功能是医疗检测。

依照天眼查上的信息，南都记者联系了该公司，对方表示他们是一家做医疗检测的公司，与“云呼”打电话软件无任何关联。

据此前媒体报道，三大运营商在今年开始集中整治包括“呼死你”在内的电话骚扰现象。其中，中国移动建设了针对“呼死你”电话的应急防护平台，为用户免费提供个性化防护服务。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也建立了异常话务防范系统，实现了对包括“呼死你”“超短骚扰”“恶意群呼”等异常话务识别和自动处理。

案例

朋友圈发布售卖“呼死你”信息 她被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

“呼死你”、“呕死他”等软件利用技术手段进行信息轰炸，严重扰乱了普通人的正常生活。近些年，为获取非法利益，围绕“呼死你”软件，上下游产生了大量黑灰产业链。对此，有关部门进行持续打击，有人因此而获刑。

今年3月江苏判罚一个案例

南都记者搜索裁判文书网2019年来的相关案例发现，在网络端、社交平台发布兜售“呼死你”等信息，情节严重的，可以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追究刑事责任。2019年3月，江苏省常熟市人民法院判决被告人王静犯非法利用信息网络罪，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，并处罚金6000元。

经审理查明，2017年上半年至2018年5月间，被告人王静使用微信号×××(昵称“A00大帅”，截至查获时有微信好友700余人)、×××(昵称“A00小静静大号”，截至查获时有微信好友4000余人)多次在微信朋友圈内发布售卖“呼死你”等违法信息，通过网络向他人购买“安卓云呼”注册码，将注册码安装在智能手机上组成“呼死你”手机，后向微信好友出售注册码或“呼死你”手机牟利。其中，被告人王静向李某出售“呼死你”手机300余台、软件注册码30余个，非法得款36000余元。

另外，如果存在向他人提供专门用于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的事实，情节严重，其行为已构成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。在另外一个案例里，2019年7月，黑龙江省大庆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被告人尤某犯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，并处罚金5000元。

该案经法院审理查明，2018年5月20日至21日，大庆市庆客隆连锁商贸有限公司网站平台被恶意攻击，共计向2475个手机号码发送58575条短信，支付短信费用人民币2343元。经查，2018年4月，被告人尤某使用电脑、手机、平板电脑，通过微信、QQ向他人出售“呕死他”、“smstool”等软件。该类软件有短信轰炸功能，能够侵入网站后台，避开网站设置的发送短信验证码数量限制，使网站在短时间内发送大量短信至目标手机号码，从而达到骚扰、攻击等非法目的。尤某销售上述软件共计81人次，销售金额共计3246元。

“呕死他”软件代理价格13至15元

记者注意到，上述案件被告人尤某供述，其出售的“呕死他”、“虐世者”、“安某呼”、“smstool”等软件，有的是网页版、有的是有客户端、有的是有后台数据、有的是手机APP，功能都是“电话轰炸”、“短信轰炸”。

2018年4月，尤某开始代理“呕死他”软件，价格是13元至15元，出售给别人是38元一个。2018年6月，其开始出售“smstool”软件，购买价是21元左右，卖给别人是25元-58元不等。“电话轰炸机”每个激活码买入价格是48元-64元，他以60元-80元价格出售。

南都记者发现，“呼死你”还常常出现在催债讨债类案件中。

2019年7月，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，安徽据策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铜陵分公司于2017年8月成立，该分公司成立后至2018年9月期间，在总经理何某、主管沈某的策划、指挥下，招募人员，设立业务部、组催讨债务。被告人瞿华祥系其中一催讨组组长，其与汪某、李捷等组长指挥下属组员对“钱某借”、“闪现”等网贷平台的欠款人及其亲友，采用向多方发送合成的淫秽、诅咒类照片或“呼死你”软件进行电话轰炸等滋扰、纠缠、恐吓手段实施债务催讨，给受害人的工作、生活造成了恶劣影响。该组织利用其公司层级管理制度，形成了以何某、沈某为首，被告人瞿华祥和汪某、李某为骨干，被告人朱承文、吴琼、唐茂平等为一般成员的恶势力犯罪集团。多名被告被判寻衅滋事罪一年二个月至四年不等。

采写：

南都记者 马辉 实习生 林珮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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